第三十六章 棋局
一个正规的婚礼仪式。
不仅流程恪守规矩，仪式之外的部分也尽量做到了万无一失。
因此并没有出现诸如现场抢婚、逃婚，新娘或新郎一方的黑历史被爆料之类的，可笑闹剧。
顺利的开始，顺利的结束。
以酒神祭祀身份混入会场的爱雅，在临结束的时候，陪同其他到场的修士教徒走了个诸神见证的程序后，随后便发挥本能，让仪式结束后的婚礼庆典会场，变成了饮酒狂欢。
当任窘提着爱雅的衣服后领，把玩疯了的她拖拽出会场。
整个婚礼现场，几乎看不到一个能保持着清醒的与会宾客。
如果不是那一对新人及其双方亲属，在仪式结束后，上了花车，离开会场到城里巡游，以此来向全城居民宣告新人的正式结合。
会场里醉倒的人，就不止与会宾客们了。
“别拽我！我还没够！！”
在两人临出门的时候，爱雅还在挣扎着不肯离开。
边挣扎，还边用她手里拿着能装四、五个标准酒桶的特殊缸式酒杯，将酒杯里散发着清香的酒水往任窘身上泼，试图用这种方式从他手里挣脱。
然而她的挣扎和酒泼，起不到任何作用。
泼洒出来的酒水连任窘的衣角都没沾到，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所阻挡。
“我的酒桶啊，我的酒桶还在那里面！”
眼见自己即将脱离庆典会场，爱雅仿佛才终于想起来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遗落在会场里，没有被拽着她的任窘一起带出来，一脸悲切地用酒杯指着酒桶所在方向。
然后就被丝毫不为所动的任窘，拉拽着出了会场大门。
当两人保持着拉拽拖行的姿态来到没人的僻静地方后。
“下次帮我放台阶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生硬。”
随着任窘松手，坐在地上的爱雅松了松自己衣领，刚才脸上那副疯态完全没了踪影，“我差点被你那一拽给噎死。”
当酒水能近乎无限供应的时候。
她发挥这个身体本能掀起的狂欢，基本上只取决于她个人的酒量。
而除非是具有沉睡、迷醉之类概念的非凡种类饮料，不然寻常的酒类对现在的她而言，就相当于在喝空气。
因此当范围有限的狂欢，不再有新的参会人员进入分摊时。
如果不能及时收敛，那她掀起的狂欢，就将不可避免往悲剧方向发展。
毕竟连水喝多了，都能把人淹死，更别说酒精含量被水果清香掩盖的不限量供应的果酒。
但她这解开束缚的身体本能，要想重新收起来，并不容易，反而越是朝着悲剧方向发展，对身体本能的刺激就越明显。
毕竟无论是任窘，还是她。
两人的身体混杂的那部分非人成分，都是亲和下层界的那类。
如果是她本人，先是解开身体本能，带动起足够多数量的情绪波动，然后再在身体本能预见到悲剧即将发生前，强行遏止。
那么极有可能惹来下层界一些混乱意志的关注。
到时候，不仅她需要直面混乱意志的冲击，就连那些受她影响陷入狂欢情绪的人们，也会在变味的欢庆氛围中，往下层界方向堕落。
一旦发生这种情况。
那她得罪的，就不止是酒神这一个存在。
从上层界到下层界，无论正神邪神，相关存在都会被她招惹一遍。
虽然她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原因是什么，但既然任窘对她这么说过，那她就选择相信，并有意避免事情往这方向发生。
而这，也是她为什么产生参加这场婚礼仪式的想法后，会拉着任窘一起的缘故。
毕竟也只有任窘是最合适阻止她身体本能失控的人选。
至于那些正神教徒修士，又或者是中立阵营神明教徒修士，屁用没有。
不仅在近距离的时候没有发现她的混血身份，甚至在发觉她带动起来的狂欢有变样的趋势，也都来不及阻止，纷纷成了会场里被灌懵的来客之一。
“但这种做法很有效，不是么？”
任窘将自己解开了纽扣的袖口重新扣上，调整了一下衣服因为刚才拉拽挣扎中的爱雅，而起褶皱的部分。
“......”
从地上起身的爱雅，闻言不由得摸了摸脖子刚才被勒到的位置。
‘脖子’，是所有拥有大脑等核心控制中枢的动物，共同的弱点。
即便只是简单的拉拽切握动作，都会刺激得目标产生为应对生命威胁的应激反应。
也只有这样，她这身体被束缚了近一年的本能，在解开束缚往失控方向发展时，才会在一瞬间，因为受到生命威胁而瑟缩回去。
“你，没事吧。”
摸完脖子的手刚一放下，爱雅就试探着问了任窘一句。
因为这次元素复潮现象的烈度和广度都比较大的关系，两人身体混杂的那部分非人成分，都与下层界产生了一定呼应。
因此在阻止她身体本能失控的时候，阻止她的存在，也必然会被下层界的混乱意志盯上。
“我能有什么事。”
任窘微咧开嘴，用舌尖将隐藏在上嘴唇下的一对獠牙抵断，随后当硬糖一般，在咔嘣声中，嚼碎咽下。
“......”
见到任窘这番作态的爱雅，也不由得跟着咧了下嘴，“那东西你就这么咽下去了？”
虽然用来辅助吸血的獠牙，像毒蛇的毒牙一般中空，但它的材质终究与牙齿一致，就算嚼碎了，吞咽的时候也不免会划拉到嗓子。
“我这东西跟你那头发、指甲一个道理。”
任窘随手取出一瓶水漱口，漱口的动作并没有影响到他正常说话，“随便对待，很容易制造出来劣质渴血兽给咱们惹麻烦。”
他这獠牙要是不自己消化处理。
而是随口吐在地上，被什么老鼠或虫子吃掉，又或者不小心刺伤路过的行人。
吃掉獠牙的老鼠和虫子，会立刻异变成为渴望鲜血的特殊个体，袭击它们原本的同类和随处可见的人类，引发祸乱。
而被刺伤的行人虽然不会立刻发生异变。
但结合了异种负能量的毒素，会缓缓侵蚀被刺伤的人，让其逐渐从正常人变成喜欢喝生血、吃生肉的异类。
最后看情况，能保持自我意识的变成新的吸血鬼，被排斥到人类社会边缘。
不能保持自我意识的，则像老鼠、虫子之类，变成袭击人类引发祸乱的渴血兽。
而他既然只提及渴血兽，那足以证明，被刺伤人类发生的异变，大概率只会往渴血兽方向发展。
“那也用不着嚼碎生吞吧。”
爱雅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个盒子，“你可以把那牙给我，说不定哪天我灵感来了，能用那对牙做个什么东西。”
盒子是透明的。
里面装着她身上掉下来的毛发，以及剪下来的指甲碎片。
因为她这个身体的皮肤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水润状态，几乎不可能有皮屑掉落，所以盒子里的东西看着乱，但没有肮脏感。
“算了。”
任窘瞥了盒子里的杂物一眼，便把视线移开，“我身上出产的东西你把握不住，真要给你做东西，得不定搞出什么遗祸万年的祸害。”
“喂！”
爱雅闻声直接耷拉下眼皮。
“走吧。”
取出伞和行李箱，恢复一手打伞一手提箱姿态的任窘，给了爱雅一个动作示意，“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这么急？”
听到任窘突然这么说的爱雅，眉毛一挑，“我们才来这里一天。”
见任窘开走，她话刚一出口，也跟着开始迈步。
“你刚才强灌那个滴酒不沾的修士的手段，还是有些过了。”
走在前面礼让行人的任窘，用只有爱雅能听到的话音解释原由，“他的信仰圣辉本能察觉到异常，向他所属的教堂发出了示警，再不走，你的那点底细就要被人探光了。”
“呃......”
有槽要吐，却受限于环境闭嘴的爱雅，只能脸露无奈表情。
随后便跟着任窘一起礼让行人，再横穿街道。
两人所处城市位置比较靠内，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两人赶在半个小时的时间内，赶在那些被灌醉的修士所属教堂寻找两人之前，通过城门关卡离开。
......
虽然些许的怀疑，还不至于让两人被各地的教会共同体通缉。
但为了避嫌，离开城市深入野外的两人，还是连续越过了好几个位于地面的城市和乡镇，风餐露宿了十几天，才终于决定在遇到下一个人类聚居区的时候，进城感受感受人气。
“呃？”
一马当先，攀登上了一个地形高处，向四周瞭望的爱雅，刚一看到一个人类聚居区，便立刻疑惑出声。
“怎么了。”
落后十几米的任窘，并没有因为爱雅的疑惑，就快步赶到她附近查看情况，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你不是说......”
着重往视野内那个人类聚居区看了数眼，再三确认后，爱雅回头看向任窘，“这个物质位面的人类城市，基本都是先前咱们遇到的那种么？”
“是啊，怎么了？”
“你过来看。”
见一步就能跨越的十几米距离，任窘走得慢条斯理，爱雅直接抬手示意他赶紧过来，“那现在那个城市又是怎么回事？”
“......”
任窘一个闪身出现在爱雅身边，顺着她指点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座形制与两人先前经历的城市相仿的人类大规模聚居的城市，正屹立在爱雅指点方向的前方。
灰蒙蒙的雾霭笼罩下，蚂蚁一样的行人正在城门两侧步行穿梭。
城墙包裹的范围你，居民区与功能区泾渭分明，城内的人群，在不同区域间缓慢流动，进行着各种生活生产活动。
“哦，是这么回事。”
看了那个人类城市一眼的任窘，立刻明白了爱雅疑惑之处。
虽然这座城市，与两人穿过沙漠后经历过城市相仿，但在此时此刻，这种相仿才会让人新生疑惑。
现在这个物质位面，正处在不亚于元素大退潮之前的元素复潮事件当中。
与两人先前经历过的元素复潮现象前的城市相仿，仿佛被元素复潮事件遗忘的这座城市，所有相仿之处都成了让人怀疑的地方。
毕竟当魔网复苏，只要与三维城市存在关联，那么就算画风再中世纪的城市，也会在魔网加持下，明显体现出现代乃至未来的城市风格。
在两人离开那个爱雅的身份差点暴露的城市后。
这些天一路上遇到的城市，基本都发生了类似的转变。
眼下两人远眺的这个城市，就仿佛川行的马路上，突然出现了一辆熄火的车一样，给人一种开倒车逆行的错觉。
别说爱雅，就算其他人遇到相似情况，都难免心生疑惑。
“别这么回事了。”
见任窘还在卖关子，爱雅直接催促着他说原因，“这个城市该不会也像那个被计划的城市一样，是某个存在的实验田吧！”
“这个机会不错。”
任窘看着那座落后时代变化的城市，面露满意神色地点点头。
“什么机会不错？”
对于任窘这番表现，爱雅直接凝眉注视。
“趁这个机会，我给你科普一下另一类神。”
任窘抬手一挥，两人脚下棱角分明的地形，顿时被扫坪，并且还出现了一个茶几一样的石头方块，并配有两面草席，供两人坐下休息。
“......”
虽然任窘的脸上相当坪静，但注意到他兴致正高的爱雅，默默挑了个下手的草席位置坐下，等待他那所谓的科普。
“到目前为止，我们遇到的，以及背后时刻盯着我们的存在。”
任窘嘴上边说着，人也一边曲腿正坐在草席上，在石头方块上用手画着横竖线，“要么是基于自然现象，在人类信仰牵扯下，形成的天生神明，要么是把握住某类自然或人文概念，凝聚升格成功登神的概念神。”
几下划拉，茶几模样的石头方块，变成了一个围棋棋盘。
但任窘接下来在棋盘中心落下的四子，却让围棋棋盘变成了黑白棋棋盘。
随后他先落下一子，将一粒白棋翻面，然后给了爱雅一个手势，让她接着来下一步。
“......”
不明白此刻玩黑白棋有什么意义的爱雅，扯了扯嘴角，顺着任窘的指示落子翻面。
“但这里还有一类神存在。”
以两秒一子节奏落子的任窘，抬手指了指两人看到的那座城市，“那就是单凭某一些事迹、某种形象，然后以信仰之力为主要抓手，点燃神火登神的存在。就像这一城人信仰的那个神，就与他们有着一定的血缘关系。”
“呃，家先？”
应着任窘的描述，爱雅说出来一个她所知晓的东式设定。
“差不多。”
任窘点头，故意让了一子，好让棋局能顺利进行下去，“毕竟在这里，思维能直接以精神力外显的形式干涉现实事物发展，出现趋同进化的现象，并不奇怪。”
“看你的意思。”
看出自己被让棋的爱雅，不满地眯了下眼，但还是选择吃下这份好处，“这个城市之所以在现在还保持这个状态，是这里的人一起信仰的那个存在导致的？”
“这个世界的物质位面，没有咱们那里稳定。”
对自己棋子处于劣势并不上心的任窘，继续说着看似与棋局无关的内容，“但想要在这里生存，稳定却又至关重要。不是所有的人类聚居区，在形成之初都能有幸找来一个能稳固时空的法师或术士的帮忙。因此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而眼下这种地上神国，就是他们所能找到的最廉价的解决办法。”
“那这和我们下的这盘棋有什么关系。”
“你试着想一下，这种地上神国的城市存在形式多了，对其他存在，以及智者议会意味着什么？”
“！！！”
闻言，面露震惊的爱雅，低头看了一眼棋盘，又看了远处的那座城市。
那个城市为什么会有这种脱离时代的表现，她总算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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