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二改
“不行。”
爱雅看着自己手腕上用来纪念的指南针，连连摇头，“这东西不行。”
越是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加深，她就越发现，自己早期制作的这东西，缺陷太大。
虽然经过她这个制作者亲身试验，即便再复杂的空间环境，都影响不了它自身的指向性，但它却也无法让使用者能够预先发现险境，进而提前躲避。
“......”
有了定记，爱雅抬头看向控制台展现给她的海图。
到目前为止，她已经将这幅海图完善了百分之一。
整体的百分之一，看似是一个很微不足道的数值。
但如果将这个整体的体量，放大到这个物质位面的海洋的程度，那这百分之一就可观到超乎人想象。
无论在地球，还是在这个物质位面。
海洋环境与大气气候，都是一个混沌系统。
但它在是混沌系统的同时，也是一个，只要算力足够，就能一管窥却能见全貌的统合体系。
“接下来......”
爱雅将手腕上的纪念用指南针摘下，拆掉表带，一手托着表盘，一手按在控制台的掌纹印记上，闭眼，开启了飞岛的全局视角。
全局视角下，飞岛上的一切瞬间一览无余。
厚实了近百米的飞岛水域，开始出现浅海与深海的环境区分，原本就与这座岛屿一起被改造的那些浅海生命，开始试探着新出现的陌生环境。
并在飞岛自然模式的算法助力下，进行着一代完成演化的巨大变迁。
因为环绕飞岛的云朵，看似缥缈无形，实则触之有物，为了让下一代能够避免被生态环境里的猎手基于程序荼毒。
飞岛上的飞鸟们，开始试着在云层里筑巢。
能够彼此交流经验教训的它们，即便遭遇了成百上千次雏飞蛋打，为下方的水域生命天降甘霖，也终于顶着如此巨大的损失，掌握了编织云线的技巧。
飞鸟们为了下一代殚精竭虑。
飞岛上以鸟蛋及雏鸟为谋生途径的猎手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它们一方面开始拓展自己的食谱范围，用广度来弥补深度的缺失，一方面也在试图找到登上云层的办法。
虽然到目前为止，猎手们只在拓展食谱广度上很成功。
但只要它们依然保持着对原先唾手可得的鸟蛋与雏鸟，抱有持之以恒的垂涎，那总有一天天上飘着的云层，也能成为它们的猎场。
不过比起地面猎手目前那看似徒劳的努力，天上飞鸟内部的分化才最为严重。
当新的环境出现，出现对应的生态位空缺，那按照飞岛的自然演化法则，必然会有对应物种出现，填补上空缺的生态位。
一些在云层的筑巢工程中，领先一步的飞鸟。
开始将它们原本垂涎水域生命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后发的飞鸟种群身上。
原本飞岛上的自然竞争，只存在天与海，天与地，以及地与地，地与海，海与海之间的生存博弈，现如今，天与天的博弈也终于正式开始。
“唔！”
回过神的爱雅，睁开单眼，使劲摇了摇头，让差一点融化在这种万物霜天竞自由氛围里的思绪清醒一些，“感觉这岛要一点点往位面的方向发展了，我这要是跟不上这种发展节奏，迟早有一天得道化这里面。”
睁开的单眼重新闭上。
为了不让自己再沉迷于飞岛的自然氛围，爱雅下意识将注意力转移到任窘那里。
此刻正在准备两人午餐饭食的任窘，正在挥刀处理着从海产品仓库里取出来的墨鱼。
要品尝海产品的‘鲜’，‘脍’无疑是熬汤之外，最佳的食材食用方式。
只见挥刀的任窘，将透明刀刃沿处理好的墨鱼鱼身上轻轻一划，一片如同泛彩水晶一样的薄片，便出现在了刀刃上。
“！！！”
爱雅顿时重新睁开刚闭上的单眼。
真的就差一点。
对方那片鱼的刀光，就要化虚为实，降临在她身上，做成一道名为爱雅的刺身。
前一刻共情在飞岛自然万物的经历，让下一刻的她，不由得把自己带入到了被切片的墨鱼身上。
墨鱼被片，在这种代入中，就会弄假成真变成她被片。
哪怕处在全局视角的她，即便真的被做成了一道刺身菜肴，也能‘死而复活’。
虽然她确实有过要体验一遍死而复生的想法，但她却并不想体验一遍被千刀万剐的痛楚后，还要来一遍白骨生肌的麻痒。
“果然，自身底子不行。”
得到经验教训的爱雅，意念一动，取出块毛巾抹了一把额头上真的冒出来的冷汗，“再便利的工具也会给自己带来祸患。”
趁着心有余悸的状态还在。
重新恢复闭眼姿态的爱雅，终于能专心于她开启飞岛全局视角的原初目的。
当她开始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被她托在掌心里的指南针表盘时，她周围氤氲着的那仿若无形无质的水汽，顿时开始凝结成各种水晶模样的工具。
因为水汽凝结的时候，抽吸得太狠。
她与控制台周围，甚至刮起了一小阵旋风，把脚下沙滩吹得向外形成了一个凹坑。
模仿自任窘修整叛逆之书时的聚光流程，当头顶那轮烈日无差别撒播到飞岛向阳面的阳光，开始往控制台周围汇聚。
一时间，在飞岛向阳面的生命眼里，头顶的那轮太阳从这一刻开始，呈现出了正在远离它们的假象。
然而不懂得发生了什么的它们，除了感觉空气突然凉爽了许多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毕竟当头顶烈日与银月的位置稳定不变之后，这两个昼夜现象也就失去了方向指引的功能。
不需要根据太阳和月亮的位置改变来调整生活轨迹，那么并不知道烈日与银月的存在本身意味着什么的它们，便可以当两者不存在。
并顺理成章地无视两者的一切变故。
这是根植在生命演化底层逻辑里的实用主义。
开始汇聚阳光后，爱雅稍等了片刻。
等由水汽凝结的水晶工具，开始被阳光渲染得由红变黄、由黄变蓝，再由蓝变紫，乃至重新恢复透明之后，才开始了对指南针的改造。
如果直接用原材料手搓一个类似造物出来。
那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还闹出来影响大半个飞岛的动静。
但要是针对已经成形的造物，那眼下的动静却还属于比较小的那种。
毕竟这个世界可是存在大解离术这种，不管被攻击对象功能和防御，直达成形本质的不讲道理的根源打击。
要是不把自己的造物弄得浑圆一体，尽可能做到能无视大解离术。
那她的这些学研造物，在没了她这个持续不断补充的来源后，注定会越用越少，直至成为绝唱。
毕竟不列限定条件，不挑使用者的超凡造物。
到目前为止，除了那本连她都受影响的叛逆之书外，就只有他们这一家。
这种严重破坏超凡造物市场经济的行为，当然也会遭到对应的市场反噬。
哪怕到目前为止她本人还没遇到对应的反噬，但不用猜都知道，那些同样是超凡事物造主，以及使用限定超凡造物的使用者，对她那些成品及垃圾有多愤恨。
如果不提前做好对应准备，指不定哪天就会出现被集中销毁的事情。
哪怕被销毁的，是她都懒得在意的垃圾，那也是她的东西，要销毁也得是她自己动手。
‘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但你不能抢。’拿这样的话来形容这个不太恰当，但两者内核的霸道却别无二致。
要对能够抵抗大解离术的造物进行二次改造。
那么只能运用一些超规格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光的能级，尽可能往上抬升的话，当抬升到一定限度，就有可能营造出万物初开时的那种能级状态及环境。
虽然这种来自星空世界的说法，在这个物质位面不一定成立。
但就算它不成立，那么想办法让它成立，才能算做到超规格。
她虽然没有任窘那种随时随地，都能用手头现有简陋工具做到超规格的本事，但有飞岛的基础环境，外加加持的全局视角状态，模仿对方已经做到过的超规格手段，并不是难事。
随着相当于根源本身的能级铭刻开始。
从爱雅掌心飘起的指南针表盘，霎时间激烈震颤起来。
而在悬空的表盘开始震颤的同时，基于飞岛的算力基础，控制台上显示着的海图，也开始以小见大地推算这个物质位面的海域情况。
那百分之一以外的，飞岛并没有光顾过的海域，开始出现在海图上。
这种对海洋整体进行窥视的举动，当然容易触犯海洋共同体，尤其是海洋神系的忌讳。
因此推算的内容，仅限于这个物质位面海洋与一众神明不怎么相关的，无关紧要的部分。
海洋洋流、海水浓度、物产贫富、海上气候，以及空间扭曲形成的各种险境、奇景等，都相对完整地被控制台呈现了出来。
指南针表盘的信息容量有限。
即便它能装下一整个地球的信息，也不足以容纳海图呈现的全部内容。
于是爱雅在对表盘进行二次改造的过程中，只能有选择地往里面铭刻有助于航海本身的那些内容。
一刻钟后，铭刻完成。
“......”
第一时间结束全局视角的爱雅，嫌弃地看着她这二次改造后的成品。
“算了。”
将嫌弃表情收起，爱雅将悬空的表盘重新抓回手里，给它装上表带，戴回手腕，“你也就是个当纪念品的命。”
她模仿任窘的超规格手段，终究只是模仿。
且不说任窘只在她面前展示过一次的超规格手段，只是为了处理叛逆之书而做，而且这个超规格手段还并没有帮他达成目的。
手段与被改造事物的不匹配，让对表盘的二次改造结果连及格都够呛。
不仅铭刻进指南针里的信息只是静态大过动态的死信息，一旦信息对应海域环境因人为因素发生改变，就很容易出现预判与现实错位的严重事故；就连这指南针原本能抵抗大解离术破坏的特殊本质都没了。
所以她才说它就是个当纪念品的命。
“开饭了。”
就在爱雅将指南针戴回手腕的同时，任窘也掐着点，端上了饭食。
“......”
虽然饭很好吃，薄到了纳米层级的墨鱼鱼片，更是鲜美异常。
但心思不在吃饭上的爱雅，只吃掉整顿饭食的四分之一的量，便起身返回了与数棵蕨树有机结合在一起的树屋里。
由于树屋的门没被她关上，里面传出来的叮叮当当，霎时间响彻整个飞岛的陆地部分。
而这叮叮当当的一开响，就一直想到了当空烈日开始变得暗淡，夜晚即将到来的时刻。
忙归忙，到了饭点，该吃还得吃。
“我提醒你一句。”
就在爱雅像嚼蜡一样，简单应付了几口，吃掉了五分之一晚饭的量后，即将起身回屋的那一刻，任窘终于开口说出他今天除‘开饭了’以外的话，“你新做的那些东西，最好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到处乱撒。”
“啊？”
被突然打乱节奏的爱雅，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滞等了一刹那，反应过来任窘话语意思的她，直接问出声，“为什么？”
“你这次虽然学通了一部分信息论，还顺带总结出来了一部分适用你自己的思维数学模型，但你别忘了，你做的那些海洋特攻指南针，很容易触犯这里的忌讳。”
“为什么？”
单线程的爱雅，为了不分心思考相关问题影响到自己现在的思想状态，直接二度提问。
“无论什么环境，未知，都是这个环境最大的保护伞。”
理解爱雅所处状态的任窘，也没有什么引导反问，直接解释原因，“你现在做出来的那些新指南针，把人家尽可能用迷雾遮掩住的未知几乎泄了个底朝天，当然会被认作是挑衅。”
并在最后直接给了一个建议，“你那秘库的地方不是挺大的么？扔那里就行。”
“存库留中是吧。”
爱雅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一回应完，她便三步并两步地回了树屋。
只不过这一次她顺手把门带上了，让被叮当噪音折磨了一下午的陆地生命们，终于有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夜晚。
“......”
任窘低头看了一眼没吃完的饭场。
懒得亲自动手收拾的他，直接挥手将饭食放生，给岛上生命加餐的同时，连餐盘都一并还原成了普通自然物质。
打扫完饭场。
任窘抬头看向失去掌舵的飞岛控制台。
虽然船长不在岗，但控制台依然尽职尽责地显示着飞岛相对海洋的位置变化情况。
在飞岛行进的前方，一条海岸线，已经遥遥出现在了显示画面的边缘，并随着飞岛的行进，快速靠近。
......
爱雅这一次并没有熬夜通宵。
赶在睡点前，她就已经完事，并一觉睡到了天亮。
“？？？”
然而当她刚一出树屋，就被眼前看到的画面搞得一头雾水。
原本阳光、沙滩、海洋，还有突兀的控制台等自然兼人造景观，不仅突然切换成了迎面朝向大街的杂货铺环境。
就连她回头看自己树屋的时候，也发现她自己动手制作出来的树屋，被替代成了门框。
如果不是门框里的房间布局，依然是她树屋里的布局，她差一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闯进了什么真实幻境。
“怎么回事？”
没有看到控制台的爱雅，只能向着空无一人的店铺发问。
虽然没看到任窘的人，但她知道，只要她问，肯定会有回应。
“这得怪你啊，船长。”
脸上盖着一本书，一副刚从偷懒睡觉中醒来模样的任窘，从杂货铺的柜台后翻身坐起。
“怪我？”
突然莫名背锅的爱雅，诧异地抬手指了下自己，“我怎么了？”
“谁让你忘了咱们即将登陆，没有提前设定好登陆后该怎么走。”
任窘将脸上的书移走，一脸的无辜，“所以为了不引起轰动，我只能把这岛伪装成一家杂货铺。”
“？？？”
听到任窘这种解释的爱雅，不由得把脸掬了起来，“开启隐身模式继续飞就好了，这岛又不是没有这功能。”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的刹那，杂货铺窗户外的街景，陡然变成了幽邃森林，而杂货铺一样的店内装饰，也跟着便换成了猎人木屋场景。
“？？？”
还没从一个疑惑中脱离的爱雅，又陷入了另一个疑惑，“这又怎么了？”
“没什么。”
对应店铺变化，一副猎人模样打扮的任窘，用烧火棍挑了挑面前的壁炉，“正常的航行变化而已。”
“而...而已？”
这叫而已？？？
爱雅看了一圈周围除了她不变以外的，彻底大变样的环境，有种自己是不是没睡醒的感觉。
“我们这才在海上待了一年多......”
挑完火的任窘，一扔烧火棍，嘴角弯起一抹猎人般的笑容，嘴上却说着与表情不一样的话，“你就忘了这里陆地与海洋的区别了？”
“呃......”
轴住了的脑子终于灵光了一点，爱雅试探着问道，“这就是飞岛在陆地上的航行模式？”
“嗯。”
任窘点头，“比起更加多变的天空，这物质位面的陆地才是比较稳的那个，所以这岛想要正常航行，就只能以大地为海，地脉为路。”
说到这里，他突然拍拍手，“好了，船长，赶紧回岗位履行你的职责。”
拍完手，便给爱雅示意那壁炉前唯一的座位。
“......”
虽然不明白任窘这前后态度转变是为了什么，但爱雅还是选择应声上前坐上去。
“！！！”
而就在她坐下的那一刻。
两人所在的猎人木屋，突然再次发生切换。
而这一次改变成的，是一座贵族庄园，而她，则换了一身大小姐打扮地坐在象征庄园主人的餐桌主桌位上。
而任窘，则一副管家打扮地躬身站在她身旁。
两人的面前，是还没有开动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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