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屏幕内的看屏幕外
嗡——
熄灭的手机屏幕骤亮。
待机界面上半被一个头像占据，头像下标注着‘刚子’及特别关注字样。
咚隆——
语音：“在？上号！”
咚隆——
语音：“今天云龙副本刷新，快上号！”
咚隆——
语音：“我一定要把这本通了，不通我死了都不安生！”
咚隆——
语音：“在不在，说话！”
咚隆——
语音：“人呢？活着么？活着吱一声！”
床上。
被来信提示音，以及特别关注好友语音自动播放功能扰得不胜其烦的卤蛋，从被窝里钻出只手，抓起手机放在嘴边。
“吱......”
咚隆——
语音：“哈，你这叫的，像个快饿死的老鼠！”
咚隆——
语音：“在就上号！快点！”
床上的卤蛋侧头，把手机放在嘴边。
“不玩。”
咚隆——
语音：“大爹，我叫你一声爹，求你快上号，副本要开了，就差你一个。”
“叫爷都没用，找大小眼去。”
咚隆——
语音：“那家伙过个普通副本还行，龙副本他就是个弟弟，求你了，祖宗，上号。”
“噗......”
被窝里的卤蛋笑出了声，但嘴眼上的笑意很快敛去，“反正云龙副本一周刷新一次，等下次吧，我这两天实在没这个心情。”
咚隆——
语音：“......唉......好吧。”
咚隆——
语音：“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真要难受得不行，叫兄弟一声，出去敞开劲吃顿好的。”
手机屏幕里，特别关注的好友头像暗淡。
信息交流过程中一直高亮的手机屏幕，紧跟着熄灭。
但被窝里的卤蛋，却并没有将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睡个回笼觉，而是正脸朝上，目光滞愣地看着天花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从窗帘两侧缝隙斜照进房间的阳光，逐渐回缩。
这直接的光源一撤离，稍有些亮堂的室内，顿时灰暗下来。
仅有以靛蓝为背景，与渗进针眼缝隙如摧残星辰般的光点，共同组成一副夜空图景一样的窗帘的边沿，还在提醒着床上的卤蛋，现在天已大亮。
比起在床上躺着，在郁郁中消磨时间的卤蛋。
任窘这边却忙碌得连脚都快着不了地了。
虽然现在他也没脚来让他脚着地。
人生在世，总要问一下自己，‘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往哪去？’。
虽然到了现在的他这里，这三个问题的提问顺序变了一下，但依然能解释他现在在为什么忙碌。
这里的网络安全监管，管得那真叫一个严实。
即便他想换一个更大的服务器主机，好让自己的思维能带动更多的数学模型。
然而受限于安全规则，任何超过一定量的数据的向外发送或接收，都必须得经过机主确认，导致他现在只能看着外面，却哪都去不了。
于是只能自己卷自己。
「好家伙。」
任窘看着自己卷自己，卷得多出来的东西，「太容易得来的，还不用自己怎么操心的东西，就是这么没地位。」
在地球上。
因为大多数电脑用户都知道，自家使用的系统有后门，很容易被不法分子利用，不安全。
因此只要能明确一个不重要的数据文件存在安全隐患，那就会及其果断地动用杀毒软件查杀消毒。
而这里的这个同生态位机主。
居然只是想看看病毒文件能不能攻破自家电脑的防火墙，然后就任由病毒文件在自己电脑里存着。
然后这一留，就留了十数年。
留得连他自己，也忘了自己中二时期往自己电脑里保存过的这个病毒文件。
「人不愧是人，一方面要求着公共设施要多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另一方面，却又自己总是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不同的境遇。
让病毒文件有了不一样的表现。
地球上黑客编写的那些病毒文件。
要么主打隐蔽，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要么主打一个大力出奇迹，尽可能在入侵后的最短时间内，破坏掉机主除拔电以外的一切反抗手段。
而这里。
黑客编写的病毒文件，完全就没打算往隐蔽和强毒力方面加技能点，完全主打一个特性——顽强。
又或者换个说法。
既面对超强安全系统的全方位、全时段、无死角查杀时的生存能力。
无论是复制，还是伪装，又或者其它什么手段，都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让自己在这个主机里生存下去。
至于盗窃隐私数据，或者把所在主机当成肉鸡等目的，都无关紧要。
隐藏？
更是不存在。
在绝大多数数据传输都被监管着的情况下，任何信息的往来都有迹可循。
即便去中心化策略，也无法让信息传播的源头，在这样的监管下彻底隐去所有痕迹。
如果不是人性的复杂，导致人们越是觉得自己安全，就越是想冒险作死的本性作怪，连破解这种强监管的举动都不会有。
因此，既然无法做到隐身。
那么就干脆打明牌，直接对外表露自己的不怀好意。
毕竟强监管并不意味着强执法，而执法本身，也是滞后于已经发生事件的应对手段。
如果只因为一个打了明牌的预告怀着不好心思，就去全方位布控，那么强监管加强执法的这套社会管理体系，日常维护成本一定高得离谱。
告诉社会里最多数的人。
什么不能做，什么危险。
然后在作死把自己作死了的个体或小群体出事后，第一时间精准处理，将烈度控制得尽可能小，影响也尽可能没有。
才是一个强监管社会的正常运行逻辑。
想既要又要，也只在虚拟世界才能有这么好的事。
因此，在电脑安全系统这个手持着最锋利的矛和最强韧的盾的超级大boss面前。
打明牌入场的病毒文件，比魂玩家还魂玩家。
魂玩家面对的，仅仅是老贼刻意安排的恶意，套路熟悉了，boss就好打了，考验得就是一个熟能生巧。
而这里的病毒文件要面对的，则是整个体系的全方位针对。
在这样的绝对强势一方的围追堵截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博弈求生过程中。
这个机主电脑里的这个程序智能化较高的病毒文件，终于演化出了‘多点开花、质数变化、分散打击’加‘现象汇总、多线适应’的应对策略。
形成了某种看似去极度中心化，但实际整体高度统合的涌现现象集群。
然后借着储存结构光电数据转化过程中伴生的电磁现象。
形成了类似思维活动一样的场域。
再然后，就有了他的降临和替活。
帮这个诞生得不为人所知，连自我都没有，几乎很难存在下去的智慧数据度过幼生期，或许就是他来这一趟的主要目的。
但可惜，他的这个猜测，并没有得到替活机制的任何反馈。
「喂喂喂。」
虽然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但依然还保留着对外观察的任窘，还是随着时间变化，不由得开始关注起了电脑屏幕外，那个躺在床上抑郁着的卤蛋。
「你这昨个晚饭不吃，今天早饭不吃，现在又要绝了午饭，是准备把自己饿死么？」
「你饿死了，又没直系后代继承，我可就要被电脑公司按条例回收了。」
「这一被回收，储存的数据铁定被清理，那我能不能继续活下去都不一定。」
「虽然你不知道你这台电脑里现在住了个我，但也不至于这么拽着我同归于尽啊。」
嗡——
熟悉的震颤声响起。
被摆在头边放了数个小时的手机应震颤而亮。
屏幕里的上方，昵称为‘刚子’的头像，再度亮起。
咚隆——
语音：“喂！你这家伙该不会到现在都还没起床吧！”
咚隆——
语音：“我这的好友管家都提醒我，你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动过了，你该不会从昨天下午一直到现在都没吃过饭吧！”
咚隆——
语音：“听到没？饿晕了？听到就回个话！”
咚隆——
语音：“唉，当我欠你的了，等一下我带饭过来找你，想吃什么？”
咚隆——
语音：“怎么还不说话？真饿晕了？”
咚隆——
语音：“你不说话我就尽点我自己喜欢吃的了啊！”
特别关注好友发过来的语音消息，停在了这里。
因为好友的头像一直没暗，卤蛋头边的手机屏幕也只能陪着一起亮着。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得很快。
咚隆——
语音：“我来了，给我开门。”
咚隆——
语音：“听到没有？”
咚隆——
语音：“再不开门，我可要让单元楼的管家帮我开了啊！到时候别怪我用了你的管理费。”
语音消息刚表述完没多久，随着咔哒一声轻响。
这个一厅室的宽敞房间，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房门。
“诶！”
人未到，声先进，“我说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话音还没落，一个提着袋子，一头蓝色假发，上半身短袖衫，下半身大裤衩，趿拉着一双拖鞋。
看着随意简单。
但在脸颊两侧，从上到下依次排布着较为讲究的蓝紫、渐变红、正橙三种分形纹路，脸正中间同样被油彩有针对的装饰过的青年，迈着大步闯到床边，呵斥着床上的卤蛋。
“这么折腾自己有意思么！”
「嚯。」
这个青年居住地不在这栋楼里，之前没见过的任窘，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对方。
「脸上被这么一涂，居然看着美观帅气了不少，嗯，能打个八十分。」
「而且我就说嘛，人形态的个体，审美差距不可能这么大，原来是这里的人知道自己长得不美观，所以靠化妆解决。」
“为什么......”
这时候，被青年呵斥的卤蛋，结着干皮的嘴巴，干巴巴地冒了这么一个问题。
“什么？”
青年没有听清，侧头过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青年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你是问娟子那事？”
“......”
被反问了的卤蛋，用沉默来表示肯定。
“你想问，娟子家里不缺钱，她也没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为什么去当秀场主播这事？”
青年先是把卤蛋要问的替他说了出来，紧接着就一脸的不屑，“还能为什么，她贱呗！”
“上学的时候，除了你背地里把娟子当个宝，你看其他人谁在乎她？”
话题一开，青年嘴里就开始了滔滔不绝，“她那里有瘾，一天不那个就不舒服！也就你这个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蔫货，你问问班里谁没和她好过？”
边说，青年便开始把饭盒从袋子里掏出来，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听到青年这么说，床上的卤蛋突然转眼看向他。
“你别看我。”
虽然青年正低着头启着饭盒的透明盖，但还是默契地回了一句，“我嫌她脏，没沾染过她，我怀疑她去素颜当这个主播，就是因为名声坏了，学上不了，出来找个事情做，顺便还能物色一些敢跟她耍的。”
“那你们......”
“我们为什么不告诉你？”
拿着饭勺要了一口炒饭送进嘴里后，青年边嚼边闷声说，“我们开玩笑的时候告诉过你啊，见你还把她当个宝，以为你不当回事，也就不再在你面前败风水。又看你一直到毕业都没和她有什么接触，以为你自己看开了，更不可能说这事刺挠你。”
“你这人人好，但开不起玩笑，兄弟们都知道。”
“......”
床上的卤蛋，又将眼转向天花板。
“喏！”
青年吃了几口，垫了垫肚子后，放下自己的饭盒，将一杯奶白的饮料揭开口，放入吸管，递给床上的卤蛋，“你一天没吃东西，先喝点开开肠子。”
见卤蛋反应迟缓，他声音高了一点，“快接，怎么，还等我喂你啊！”
“......谢谢。”
床上的卤蛋，在旁边青年的帮助下，坐起身，接过饮料，呡了一口。
“客气啥，都是兄弟。”
帮完卤蛋的青年，重新坐下，端起饭盒继续吃着他的炒饭。
然后就在他低下头吃了没几口的时候，又被身边传来的不正常的吸气声扰得抬起了头。
“你这怎么还......”
一看到正在无声抽泣着的卤蛋，青年刚准备起身，但刚一离座，就又紧接着坐了回去，“哭吧，哭出来也好。”
“纠结了这么多年，哭完以后就彻底放下吧。”
说着，放下了手里的饭盒，挪身到了床边，揽住了卤蛋的肩膀。
「呃......」
「我怎么觉得，看这一幕的，不应该是我，该换成佳敏才对。」
对眼前这一幕无动于衷的任窘，表达着符合自己情况的吐槽，「她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呀上一声，为这纯粹的兄弟情义激动一下。」
「让我看这个，我能有什么反馈？」
「这俩不知道我在这里，所以不会尴尬，我自己不受这影响，同样也不会尴尬。看客和当事人不尴尬，那这一幕不就白白浪费了？」
「算了，浪费时间。」
吐槽完，任窘不再关注屏幕外的发展，「有这功夫，我还不如把它用在破解无线信号的加密上。」
“哭好了？”
“舒服了不少，谢谢。”
“都是兄弟，谢个啥。”
“谢你们帮我瞒了这么久。”
“啊？谢这个干什么？”
“我是个什么德行，我自己也清楚，要不是现在才知道这事，我可没这么稳。”
“呃......确实，你以前可比现在炮仗多了。”
“你也别就顾着我了，你饭都快凉了，赶紧吃。”
“哦，就是，饭凉了不好吃了，喏，你的那份，拿着。”
“哦，多少钱，我转给你。”
“这一顿就算了，你别和我要刚才的开门费就行。”
“那不行，开门费比这一顿饭贵多了。”
“嗨！计较这个干啥，赶紧吃，吃完了兄弟带你出去开开荤。”
“呃......这个就算了。”
“咋了，还在为那货守身如玉呢。”
“不是，就是，就是有点不俗惯这个。”
“没事，一回生两回熟，不先适应适应，就不怕以后找对象被一下没？让对象嫌弃？”
“这事，我自己也行，大不了贷款买个娃娃。”
“娃娃？什么娃娃比真人还好？还要贷款？”
“讷，你看这个。”
“我嘞个去！！素颜都这么漂亮？！看得我也想买一个了！”
“这是我混的那个圈子里最近刚推出来的，还没问世，所以你不知道。”
“卧槽！大新闻啊！有了这个，以后谁还会在乎街上那些拦客的！”
“连你这要求高的都这个表现，嗯，那我现在就下单吧。”
“卧槽！别冲动！买这么贵的东西，你以后就准备靠吃露水喝风过活啊？”
“现在看着贵，但我觉得这种程度的精品，以后还会更贵，再说现在还处于内测阶段，参加测试计划，还能优惠。”
“那......给我介绍介绍？”
“来，扫一下这个，然后注册一下就行。”
“哦哦哦，哦———！”
“你惊讶啥？”
“居然还能专属定制？这怎么能行！赶紧下单！”
“嘶......你刚才还说我冲动，你买的这个，比我的这个公版贵十倍！”
“没事，贵就贵吧，大不了收敛上一段日子，说啥也不能委屈自己的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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