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天傍晚。亚美在家做作业,我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亚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亚美一乐,转身问道:“啊!有啥好消息啊?”“听说前面广发叔家买了个电视机,要不咱们晚上一起看电视去好不好?”“真的?好啊!好啊!”亚美先是一兴奋,然后,“不过这作业……”“反正放假,明天再写嘛好唻。”
接着我俩老早就扛了一高一矮的俩小板凳在广发叔家院子里坐开了,占了个最好的位置。
一会儿天快黑了,广发叔就把电视给搬了出来,放在一大桌子上,那时候电压不稳,晚上用电量大,看个电视还要插上稳压电源。其实也就是一台十七寸的黑白电视,不过在那个年代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
等到放映前回头一看,唉呀,我的妈呀!跟他妈看露天电影似的,‘叽叽喳喳’的全是人。
先放的是《新闻联播》,然后插播广告: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啊!雷达(杀虫剂);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片情(燕舞牌收录机)……
接下来就是重播风靡全国的香港TVB最经典的电视连续剧《上海滩》。其实我老早就有了解过这部电视剧,且在邻居家墙上贴的大画报上也大致看过这样的场景,今天竟然看到活的了,真的是太兴奋了,竟然不知不觉的入了戏。
因为我爷爷是上海人,我父亲也在上海。在内心深处我一直认为自己也应该属于上海,所以对这部戏非常的情有独钟。虽然人很多,但大家却都看得很投入,几乎没有人议论,都被周润发、赵雅芝的精彩演技给迷住了。
待到放到精彩片段时,“浪奔、浪流……”,不知不觉把亚美也给带入了戏,竟情不自禁地地拽住了我的胳膊,头倚在了我的肩膀上,待到剧情结束时方才醒悟过来,‘惊’得一下,猛然一缩,顿时觉得很难为情。不过还好天黑,大家都看得入神,谁也不注意谁!
之后为了能够顺利不受阻挠的看我心爱的《上海滩》,每天放学后老早地就把家务活给干完了。而亚美只有礼拜天偶尔才会陪我去看个次把回,因为她家务活多,又要写作业。于是我便在无数个夜里按照剧中的场景憧憬着我朝思暮想魂牵梦绕大上海的样子……
但是每天看完电视后地上总是一片狼藉,害得人家还要清扫。
后来听说他们家的鸡窝被人家给站塌了,广发叔气的再也不肯搬出来看了。再后来又听说他们家门口被一帮坏小子拉了泡屎,还粘在了他们家门上。之后广发叔一气之下索性就把电视机给卖了。
不过那事可没有我的份噢,我这人还是坏的有原则的,至少那时候是这样的。
众星乡初级中学。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一晃就到了九十年代,我俩马上都要初中毕业了。女大十八变,亚美越长越好看,已然成为学校公认的校花。
一天放学后,我俩边谈边笑,因为我每天总会搜集一些搞笑的故事逗她乐,走到学校车棚,亚美站在外边,我便进去推我父亲送的‘永久’牌半加重自行车。
虽然父母离婚了,父亲或多或少还往家寄点钱。但不知道为什么?自打父亲送我这辆车以后,就再也没有往家寄过一分钱。
出来后我俩仍有说有笑,却不想迎来了几双羡慕的眼神。大熊跟个老大似的站在两个死党中间:“唉!你们说这死丫头咋越长越好看呢?”死党回道:“就是嘛,小子艳福不浅啊!你看这脸蛋,这皮肤,这身材……简直就是女人中的极品。”大熊妒忌道:“真她妈田鸡变凤凰了,嗨…早知道小时候对她好点就好了!”另一死党:“后悔了吧…大熊,不过现在追也不迟啊?”死党:“哼!我看还是算了吧!那小子太狠了,发起狂来跟疯子一样的,还是别惹他的好!”……
一出校门我俩就骑上了。一行人看见亚美坐上了我的车,双手还搂着我的腰,就更加吃醋了。“妈的,真是便宜了那小子了!”大熊气道。
中考分数线下来了,亚美考了个全校第一,再加上以前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拿了个全市第二名,于是便顺其自然地被江苏省重点高中‘盐海中学’给录取了。
而我呢也在预料之中地考了个全市最差的普通高中。不过也不是最差的,还有很多人没考上呢,嘿嘿…
讲句题外话,不知为什么?那时候总感觉有些个家长们对孩子的学习不是那么的太重视。可能跟当时的社会风气有关,不是坊间经常流传着一些比如什么:‘上班的不如摆地摊的,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之类的话题嘛。
不过在那个年代这些的确也是事实,好多大字不识几篓头脑活咯敢冲敢闯的庄稼汉出去都发点财了,而一些有文化有稳定工作胆小的人反而每月只拿着一点死工资。一些个暴发户衣锦还乡时吹嘘着外面的花花世界,让人听的觉着总是春心荡漾的;而吹嘘着他们的一些创业故事,听着又让人觉得有点蠢蠢欲动的……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观念,所以想当年害得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去下海淘金!不过这自古嘛总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真正能成功的又有几个呢?好些个人都是一个猛子扎海里去就浮不上来了,最后不是弄得家破人亡,就是弄得妻离子散的……
看着亚美欣喜若狂的表情,心里或多或少有点失落。倒并不是因为自己考得差而失落,而是因为从此以后我俩就要分开了,不能天天在一起了。以前有时亚美离家个几天,我都感觉魂不守舍‘猫抓心’似的。这大概就是朦朦胧胧所谓的‘爱情’吧?我发现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回到家后一家三口闷在家里好久不吱声,唯有弟弟亚飞缠着我要跟他扇纸牌。沉寂了一会儿,母亲道:“你说你打算念高中呢?还是念个技校什么的?”这不母亲话一说完,继父便接道:“哼!…念什么念,这种学校都是养混混的,好人跟着也学坏了。”母亲回道:“孩子这么小,不念书,他能干个啥?”这时我又接道:“不念就不念,我还不想念呢!”继父一听我讲这话,便来劲了:“唉…这都可是他自己讲的,你可都听到了噢!”母亲一气:“怎么跟你爸讲话的,爸在气头上,随便说说的!”“随便说说,哼!…恐怕是他心里话吧!”“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呢,你个小杂种,无法无天了是吧?”继父冲上来便想打我,被母亲一把给吼住了。
其实当时是我自己也不想读了,因为此时此刻我的心早已飞到千里之外的上海去了!继父一气摔门而出……
临去上海的一天早晨,天气很热。母亲织好了两件新毛衣,一件给我的,一件给父亲的,还订了一双新布鞋,带了一些父亲喜欢吃的家乡土特产,连同衣服,鸡啊鸭的什么的,乱七八糟一起折腾了两三包的。“到上海后要听你爸和上海妈妈的话,嘴巴放甜一点,手脚勤快一点,到哪里都有人喜欢,不能再耍臭脾气了,知道吗?”母亲朝我啰嗦道。这时我不时的朝门外瞄着,心不在焉地回道:“知道啦。”“还有上海弟弟还小,凡事要让着一点,不要跟他争知道吗?”讲多了我听着有点不耐烦了:“妈…知道啦!你都讲了八遍了。”这时弟弟亚飞又接上话来:“哥,你说上海大吗?”我敷衍道:“那当然!”“那上海好玩吗?”“好玩,好玩的不得了!”我又敷衍地回道。“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还没去呢,我哪知道呀?”“那你回来时给我带些什么好吃的呀?”“噢…你个小馋猫,怪不得问这问那的,说…你想吃啥?哥给你带!”我边说边转过身来揪他的小嘴巴。“嗯…我要吃…我要吃大白兔奶糖。”弟弟双手挠着头想着,“还有……还有……”此时亚美突然出现,双手别在后面,然后又伸出双手在亚飞前摇了摇说:“还有‘***’薯片。”边说边在亚飞面前摇着薯片,被弟一把抢了过去。
看见亚美回来了,我跟打了鸡血似的欣喜不已:“唉!亚美,你怎么回来啦?你不是到县里有事去了吗?”“那也得赶回来呀,你说你要去上海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回来送送你吗?再说了…说不定哪天你混好了,我们还能沾沾光呢,你们说对不对呀?”一听这话,我便又激动的:“唉…说的也是噢!说不准哪天我还真的混好了,到时候给你们开辆大汽车回来瞧瞧……”说完我便摆了个POSE:“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我这么一唱把大家都给逗乐了,连弟弟也边吃着薯片边笑道:“哈哈哈哈……吹—牛—皮。”“啊!…你说什么?”说完我便拎起了弟弟的胳膊往桌上一扔,开始‘咯吱’起来,弄得弟弟大笑不止。
接着母亲便催道:“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我回道:“噢…”这时弟弟又缠了上来:“我也要送哥哥,我也要送哥哥。”我哄道:“亚飞,你就别去了,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不不不,我就要去!我就要去!”见弟弟坚持要跟着,母亲道:“你就让他一块送送你吧。”“嗯…那好吧。”
•亚美扶着自行车把,我和母亲负责把东西绑车上,这不一会儿就完事了。于是就我扶车,弟弟坐车大杠上,亚美和母亲走在后边,一行四人就这样出发了。
•大约一刻钟左右就推到了乡里的车站。讲是车站,实际就是客运公司在三岔路口设的一个点。这不车还未停稳,弟弟大屁股一撅就下来了,屁颠屁颠地跑到了车站的小卖部要吃棒冰。“这个馋猫鬼,怪不得要跟路。”看着弟弟可爱的样子我便和亚美讲道。亚美笑了笑便跟了上去给他拿了个‘花脸’雪糕,还买了一版‘娃哈哈’酸奶,我不想让她付钱,就跑去抢着把钱给付了。
•车子还算准点,这不东西刚放下一会儿,一辆脏不拉几的老式扬州亚星硬座车就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车前玻璃上方写着四个大字(盐海⇌上海),下方为途经小站,实际就一辆长途公交车。
•这不车还未停稳,门就打开了。一押车的胖胖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就嚷嚷开了:“唉唉唉…到上海方向的快上车啦,来来来,快点快点啊…”虽然乘车的人不多,但话一落,大家还是跟逃荒似的把包裹往车厢里送,有的往车顶上扛。因为车里空间小,大的包裹只能放车顶上。那时查的不严,超高超载点也没事。我年纪小,身子灵活,‘咕噜’一家伙就从后边梯子爬上了车顶。母亲和亚美就站在下边往上递包裹,这不三下两下就搞定了。下来后我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朝着亚美傻笑。
•可能是人还未到齐,车子又等了一会儿。正巧又遇上了个熟人,母亲就抱着弟弟跟别人聊了起来,正好也腾了个短暂的空档好让我俩独处。
•平时感觉自己挺能讲的,可到了真正要分手的时候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看着亚美一个劲的傻笑,准备了几箩筐的话一下全忘了,憋了几分钟才冒了一句:“我走了,以后…以后自己要照顾好自己。”亚美点着头回道:“嗯…你也一样!”说完后亚美从左手腕处拿出了一个祖传的玉镯,并用一块暂新的手帕包好递给了我:“拿着,带上它,它会保佑你的。”我欣喜的接了过去拿在手里,也不知道道谢,可接着我俩又愣在了那里,又不知道讲什么了。
•这时押车的开始叫唤了起来:“来来来,快快,到点了,发车了,快点上车吧!”母亲和熟人打了招呼后立马折返了回来。
•“妈、亚美,我走了。亚飞,听妈的话,知道吗?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噢…”我是边说边用一只手揪着弟弟的小脸蛋。弟弟知道我要走了,也不那么活跃了,只是应了一声:“噢…”话一说完我便‘嘣’的一下就跳上了车,正好坐在车门边右侧靠窗的位置。
•说实话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独自出过远门,母亲心里面还是有点不舍:“到上海后要好好的工作,要听你爸上海妈、妈和领导的话,这样才会讨人喜欢知道吗?”说着说着眼泪竟打湿了眼眶。“妈,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车子缓缓启动,我便伸出头来告别,亚美和母亲也跟着跑了十几米,亚美也是泪眼婆娑的,她朝着我使劲地挥了挥手,毕竟从小到大咱们也算是最亲的人啦。渐渐地人和车就拉开了距离,我便朝她们使劲地挥了一下手并大声喊道:“你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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