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彩
“这次我走，跟我去游历天下吧。”严海笑着邀请。他还记得，他的三才剑法，在风雪中发出的“丝丝”声响，还有那让他都意料未及的劲力，还那一声重重的倒下。
或许他认为游历就可以解开这些，又或许他认为，游历可以让他忘掉一些什么，也或许他有着自己的一些想法，也或许都有，也或许都没有。
“谢三叔。”严良平静一笑，道。
“这就对了，天下之大，你没见过的还很多，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保证你忘掉一切烦恼。”严海笑道，“走吧，让我看看你住了十年的房子。”
“十年，十年了么？影，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严良轻语道。看着三叔已缓步进入了山洞，随后也缓步跟进。
黄昏，雪又簌簌下了起来。大山谷平静如旧。
翌日。
一道蓝色流光拖着细长的尾羽，从谷内划到山脉这边。光芒散，其中正是少年严良和蓝袍男子严海二人。
“呵，今天竟然有娶亲的，新娘子，嗯，还不错。你三叔我几十年没没喝酒了，上次还是，上次还是遇到……”严海远眺道。
“小良！”严海忽然眼睛瞪圆，霍然转身。随即宽厚的有力的手掌，缓缓拍在严良后背。灵力吐出，心念之下，在其体内流转。
“咳……咳……咳，三……三叔，我……我没事的。”严良捂着心口已单膝跪地，“哇……”随即一大口鲜血又被张口吐出。
“咳……咳……咳，三叔没事的，我舒服多了，舒服多了。”严良低头笑道，但是跪着的身前却是一滴滴水渍啪啪不绝，脸上的泪痕早已满面。
“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就好。”严海微笑着，把脸扭向一边。
那顺脸而下的啪啪泪滴，他如何不见！那脸上满面的泪痕他如何不见！那瞬间的泪如雨下，他如何不见！他如何不懂？严良的最终笑着回答，让他的道心再也无法平静！
“轰！”一圈气浪扩散而开，愤怒而无形的神识冲去，方圆五百里全在笼罩之中！
“金丹娶亲？凡人女子？”
“不对！那女子佩戴的玉佩，不就是……难道是她？”
“真是找死的金丹！！！”严海怒不可遏，拳头握的咔咔直响。
“啪啪啪啪啪！”单膝跪着的严良，还在闭眼深深吸气，咳嗽声仍是不停，眼前的地面上，水滴声仍啪啪不绝。见此，他不得不停下愤怒的身形。
“既然无灵根，为什么教他三才剑法，你当年没有体会过其中的滋味么？”
“又为何让他炼体到后天后期，你能想象需要多少疲累，才能让肉体吸收内力至饱和么？”
“为什么，为什么又让他失去……”
“呵，对，对，你知道这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你想让他变成什么样呢，如你无情？”
“这一切磨难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还是觉得他或者她，丢了你们高高在上的神仙的脸？”
“你们真的该恨他们，该！“
“才仅仅十四年，十四年啊。”
“大道？呵。”
看着眼前的严良泪流满面，他渐渐放松了握的咔咔直响的拳头，随即有些疲惫的仰头，轻轻闭眼。
“三叔……三叔。”严良轻声道。
“嗯？小良。”少年的轻声颤抖，唤醒了他的深思。随即，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此刻，他的笑那么难看。
“咱们走吧，昨晚不是说，沙漠客栈还有很远么。”严良任由泪珠断线般从脸上落下，仍平静的看着三叔一笑，道。
“对，走，走！”严海立刻接道。他知道，少年的声音很轻，是怕别人听出在颤抖。他还在努力不让自己崩溃，不让自己大哭出声。
他在微笑，可是他却知道那落地的水声仍在继续，他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是水，是血，是泪，是心……是过往……他知道。所以，他赶紧接过了话，用轻松的语气回答，他能给予他的只是最后的尊重。
宁可微笑落泪。
时间，恍然回到了十四年前的那一刻。
他对天宣誓：“不，我绝不放弃你！即便，我再不进大道一步！”
随后，漫天的风雪中，他悟到了大道无情，挥出了一剑。那一剑，他进入了无数修真者梦寐以求的元婴之境。本该进阶后，安静凝练灵力。可是，他静坐不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他不愿知道。或许，他父亲看出来了。所以，才同意他再次出门游历。
他开始像一个凡人一样生活，睡觉。走了很多地方，漫无目的，又或者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
直到某一天，风雪又起，高楼里睡着的他，被一股卷进来的飞雪冻醒。或是条件达到，刻意遗忘的记忆蓦然如水归来。那一刻，他大笑，他大笑着落泪，大笑着泪流满面。
他明悟了，他明悟了那一剑斩的不仅是瓶颈，不仅是漫天的风雪，是自己，也是她。困惑已解，他打算就此回家，或许永世不出了吧，一心只求大道。
呵，也可能是上天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如此好过。也可能是……一切皆有可能。冥冥中，一种感觉，他又来到了这个十四年前一切结束的地方，或许是做最后的道别吧，他想。
熟悉的山巅，他没有再次踏上。在这个大山谷他却看到了他。他还记得，她抱着这个小小少年当时的神情。他还记得，那个“月”是他送给她的，然后被她微笑着轻轻挂在了少年的脖颈上，那一刻她好美。他记得。
呵，不知为什么，此刻他又感觉到了心跳，可是却那么痛，那么痛，那么痛。死而复生原来是那么的痛苦，他明悟。但，他愿意，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万载永恒不若一瞬心跳，他更明悟。
“游历天下，你要的究竟是什么，此刻明悟了吧。”他自问。看着眼前平静微笑的少年，他忽然有了一些想法。
“今天什么日子。”
“流仙历1227年大年三十。”
“嗯，记住它吧。”严海仰头闭眼，深吸一口气道，“走，咱先飞一程，路还好远。”
“嗯。”
“影，我走了，我会想你的，我会。”
男子微微一笑，随即右手轻扬，一道蓝色流光朝西北方射去。严良认得三叔手中飞去的那块白玉，叫做玉简。蓝光在脚下涌起，如天边的云团，两人随即飞走。一路向南，第一站，沙漠客栈。
二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飞走的瞬间，东边的火红花轿已慢慢停下，从里面走出一位凤冠霞帔的女子，十八九岁的模样。火红的嫁衣，娇俏的身躯，星月般温柔的眼眸，秀静精致而柔和的面庞，散发着醒世的乳白光辉。如瀑的青丝，轻悬于腰际。整个人胜雪但又温柔，柔和又不失刚强。她的美绝不属于这个世间。
此时，她正双眸通红，满眼水雾的，看着南方，二人消失的方向。红肿的眼圈内，还有晶珠在不停的生出和打转，绝美而温柔的脸庞如少年一样晶莹满挂。
“啪啪啪啪啪。”一滴滴如珍珠般圆润透亮的泪珠，断线般从绝美温柔的脸庞滑下，滴落。
奇怪的是，这天地间只有泪珠滑下，滴落的声音。方圆十里内，半空的雪花不知何时就静止在了半空，风，也没有。半空的树叶停止了飘荡下落，远处的雄鹰展翅定格在天空，众人也是静止着不动，前方骑马的新郎官，金丹境也是作着赶马的姿势不动。好像是时空在此刻被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
“叮铃铃~当当当~~~”半晌，女子轻颤着轻抬右手，用红袖拭泪，皓腕之上用红绳穿着的，七个银色小铃铛也随即响动起来，可以看到小铃铛中间，正是一块月牙形的小吊坠，被红线与小铃铛连在一起，此时正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不起，我爱你。我会等你归来，一直等，一直等……”女子看着皓腕上的那一串小铃铛和吊坠，半晌轻道。蓦然眼眸中的雾气又一次涌出，泪珠又开始打转了起来，脸庞刚拭去的晶莹又淌了下来。
“呼---”在女子又一次轻泣中，一阵清风过，旁边的众人蓦然化作一股股轻烟消散。天空的雪又开始了飘落，前面骑马的金丹境新郎官，在大雪纷纷里，此时缓缓转身，可以看到那是一张少年的脸庞，奇怪的是，正是严良的样子。随即，他微微一笑，也与众人一般化作轻烟缓缓消失。天空的雪继续大落，半空的树叶继续飘荡下落，天空的雄鹰又接着高飞。
“我会以另一种方式一直陪着你，我一直都在，一直……”女子轻颤着轻语，随即又看向南方的天空。半晌，空间莫名一圈涟漪荡开，女子已不见了踪影。
……
雪山，飘雪依旧。
在这，距离严良的大山谷百里的西北群山中，一处奇险的山巅，一对男女迎风雪而立。
男子生的身形霸道威武，披肩的黑发其中驳杂着几缕白发，正迎风缓缓飘动。中年人的脸庞，棱角分明，满是坚毅，皮肤稍黑。一身的黑色衣衫正随风哗哗直响，风雪中坚毅的双眼，却是不曾眨过一次。
女子则是一身白色宫装，此时正素手遮面，在旁低头轻颤，不过从其耳鬓一角赛雪的肌肤也可看出，她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绝美女子。
两人的身前一柄宝剑，连剑鞘一起插入石块，青色的剑柄此时正微微发光。
威武的男子，此时正看着南方的风雪渐大，一动不动。女子肩膀，则是在一直微微颤抖，不时传来轻微的抽泣声。
半晌，男子忽然右手向前一抓。
下一瞬。
“噗。”，空间仿若窗户纸般轻声透响，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猛然出现，疯狂的吞吸着这片天地的风雪。无数白色的光点，在这片天地浮现，与风雪中一起螺旋冲入黑洞。
“呼---”当黑洞消失的刹那，螺旋的风雪仍前冲之势不停，在那洞口凝旋成一个雪球。
下一个瞬间。
“洪……”雪球爆开，里面的风朝四面八方扑去，荡起一圈风雪涟漪。
风，旋开了男子的长发，他静静看向南方的目光里没有一丝波动。
………
无限远的莫名空间，漆黑一片，不过也有一些奇特。
有时一道莫名彩光飞过，有时是巨大的旋风，有时是能量洪流，有时是光线，有时还有巨大圆球滚滚而过，有时还有不知名的事物。不过，更多的时候是什么都没有，是平静。
一座古城，纵十里，横十五里，城墙高仅一丈，在这漆黑的空间深处屹立。通体仿若由黑玉砌成，漆黑但透亮，看不出是什么材质，表面还有点点黑色颗粒。此城远处看来，还散发着温润的微光。
城墙的表面，刻画着亿万条，数不清剑痕，有相互交错，有平行并立，有点，有斜，有切，有划……没有任何重复。
古城中央的大殿内。
一白衣女子在右侧一旁伫立着，长发及腰，青丝瀑悬。眉心乳白，散发七彩，凝而不散。皓月双眸，散发光辉，摄人心魄。精致脸庞，俏丽无双，不忍碰触。娇俏身躯，金色披风，不怒而威。
正值二十二三的花样年华，这样的女子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此时正凝望着这空空的大殿，一动不动，仿若已千年万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半晌，女子柔弱的肩头微微颤抖，轻声抽泣道。红肿的眼圈，还有丝丝雾气在其中氤氲，“你会好的，会好的，会的……”
随后，女子又看向空荡安静的殿门。
“这次，我一定会撑到你回来，一定会，一定。”随即，最后的轻语也缓缓在大殿内消失。
不知已过了多久。
伫立的女子忽然微微蹙眉，似乎有什么打断了她的沉思。随即，右手轻抬，蓦然大殿内，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颜色纯正的灵力飞旋而来，瞬间，在手前凝旋成一个乳白小点。
下一刻。
“去。”女子轻道。随即玉指轻点。
“噗。”
白点瞬间消散，轻爆之处，空间一阵扭曲，涟漪波纹圈圈荡开。
“呵，你最喜欢的七彩，你说它们是心念的力量。”女子轻道。随即，又望着白点爆破的地方出神。
盏茶时间。
三道身影在遁光消散时，出现在殿外。
“弟子小情子！”
“弟子小元子！”
“弟子小果子！”
“等候师伯吩咐！”
分别是一位黑衣潇洒的沉稳年青人，一位青袍坚毅的中年道士，一位红色袈裟悲悯的老法师，此时三人正毕恭毕敬的半跪在地。
“呵，快去把你们那些同门都带过来。这次拓荒，我带队。”女子听到三人的同声报告，微微一笑。仿佛是这一幕，让她想起了一些什么。
“还有你们那位，新晋的寒师妹也接过来。”
“谢师伯！”三人满脸欣喜的，异口同声道。随即，三人扭头，急忙奔跑出古城。一头没入那漆黑的空间，不见了踪影。
古城仍平静的一动不动，散发着温润的微光。不知为何，它所在的方圆万里，都是一片平静，却都没有任何事物冲击而来。
距离此处不知多远的莫名空间。
灰色的气流，无规则的浩浩荡荡，充斥在天地间每一处。这里没有黑夜和白昼之分，只有永恒的灰色的气流，永恒的灰色天地。
远处，一红袍女子，正盘膝而坐，新月般的眉头紧锁，冰霜的美目紧闭，赛雪的面庞绷紧了脸蛋。娇小的身躯，肩披的是一袭火红色披风。正是十七八岁的模样，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朝气勃勃。有火红的爆发，又有冰冷的沉静。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美妙龄女子。
此刻，铺满天空的乌云，压到了她头顶。正在上方如磨盘般缓缓旋转，蓄力。
“轰隆隆~~~”
一道金色雷电从乌云漩涡中迸发，九十九丈粗，直砸而来。雷电所过之处，空间尽皆破碎！外面，漆黑的世界，传来狂暴的吸力，无数昏暗的光点骤然浮现，与无尽灰色的气流一起疯狂的冲进。
女子周身的空间却是异常稳固，只是扭曲一下，就恢复了正常。背后一棵莫名的巨大花树虚影一闪即逝，她便任凭这道金色雷电轰在自身。
下一个瞬间。
一阵阵沁人心脾的异香，从她周围的空间散发开来。
“嗯，最后一道心魔劫了。渡过去就能看到一个新的世界了。妹妹加油，咱们还继续并肩作战。”
一百万里外，一女子，身着紫色披风，青金色衣衫。一柄长剑在手，剑鞘之上，彩色的丝线缠绕。大家闺秀的面庞，淑女的神态，娇俏而立的身姿。观其相貌，正值二十左右的花样年华。此女自然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色女子。
此时正伫立，遥望那边的天雷滚滚。
“嗯？师尊传讯，要我速速赶去。”女子忽然凝眉，看着眼前的空间，轻道。
“护法到最后一刻了，其实用不用护法都一样的。这个宇宙，师尊的念无所不在。心魔劫全靠你自己了，那颗种子……就送你吧。”女子蹙眉，轻咬皓齿道。
“你是木道，或许它能帮到你。不过，那一缕念我得修改一下，也送你了。”
下一个呼吸，女子轻闭双眼，手中掐动莫名法诀，青色的灵力丝线一缕缕从指间没入虚空。片刻后，女子轻吐口气，又看了眼远处。随后转身，手握剑鞘，在前方的虚空处，轻轻一点。
“兹啦~~~”空间仿若镜面，瞬间在轻点处，成蛛网状漆黑裂缝。
“哗~~~”
下一瞬，空间崩溃。剑柄处，七彩随即涌现，瞬间罩住女子前进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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