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宁愿成道
夜晚，飞雪。
院子里，燃起十几处火堆，众人围绕火堆跳着看不懂的舞蹈。黑夜冰寒也不能阻挡这里的繁华。大雪从天空落下，入火无声融化。
“呜呜---”打开沙漠客栈大门，劲风携带飞雪扑面而来，严良感觉一阵清醒。正如他自己的一句话“是心告诉他，这样。”
只感觉心中很闷，随即仰头在大风雪中，一口气往西北的大沙漠跑出来一百多里。然后停下，弯腰重重喘气。他还是倒下了，在沙地上，在风雪中，在天地间。
今天的一切在脑海，幕幕回放。
“你们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吧？”
“赶紧回家吃奶去吧！”
“这沙漠不适合你们！”
“你以为你有马王爷的三只眼？就算有第三只，今天也得给我扣下来当下酒菜，知道吗？”
“叫你们呢，没听见吗？”
“胡大爷，我请你酒，我请你酒。”
被大汉一拳打倒的小二，却丝毫不敢吱声。三叔的仰头，满脸疲惫，随即又吸气压下。众人的嘲笑。这一切历历在目。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大喊着，站了起来，从沙地上，从风雪中，从天地间！他拔出了，背后打算遗忘的铁剑。
前刺、上挑、下劈！
前刺、上挑、下劈！
前刺、上挑、下劈！
招招式式用尽全力！仿佛要劈开这天地。无数丝热流在肉体内横冲直撞，随即又被丹田吸去。
似乎，所有刻意遗忘的记忆，都会在某天条件达到时，蓦然归来。
恍惚间，他看到了那晚的月光也是如今天温柔。还有那抹身影，皎洁温柔的月光，映在她脸上，散发着乳白醒世的光辉。
“对不起，良。”
“我等不了你了。”
“别恨我，别怨我，别再记得我……”
记忆往遗忘的深处苏醒。
“良，我该怎么办，一个金丹修士，向我提亲……”
那晚，他回到了，十年没有回去过的地方。在一座西北方向奇险的山脚下，一跪，就是九天九夜。在第十天的早晨，第一缕温暖的阳光射来，一声“滚！”结束了，他的第一次的请求，他似乎还听到了一声莫名的破碎声“咔”。
他被震晕了，醒来后，发现这位照顾自己童年的师兄在旁，他已经被送回了大山谷。
他继续挥剑，练他们口中的万剑之源，因为他不会其他任何，也没有任何人教他，或者敢教他。
也只有挥剑才能让自己忘掉一些什么了。他记得，他又一次挥剑倒下。也是那一次倒下，内力终于冲进了丹田！他感觉到了它，一个在丹田运动的大圆环。
醒来再挥剑，他发现有了一些异样感，手中剑与那个圆环有了联系，仿佛它就在剑上。那天，他不断挥剑！内力源源不断的从肉体生出，又都被吸去。但他确定了一点，它的确在自己剑上。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或许没有人可说，或许说了也没用。一个灵根都没有的人，能干什么？他很明白。
一件对他们来说举手之劳的事情，他们都不愿。大道无情，他明白了。
那天，他一直挥剑，一直挥，一直挥……直到又倒下。
内力生，又被吸走。
有一种隐约的感觉告诉他，只要劈散了这个吸内力的大圆环，就可以了，就可以了！就可以翻天覆地！就可以救她了！就可以救她了！！！
他一直挥剑，一直挥！虽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劈散它，但他自己找到的救命稻草，是怎样都不会放的！为了她，他可以一切！！！为了她，他可以一切。
少年一剑又一剑！他又倒了，又醒了！继续挥剑。
他又倒了……
他恨！他恨他们，他恨这个圆环，他恨这片天地，他恨那个金丹，他恨她，他恨自己，他恨所有，他恨！！！可是，内心有一种声音在问，就算你拥有了内力，就算你此刻拥有了灵根，你能在几天时间超越金丹么？
“哗---”内心的世界在此轻问下，瞬间坍塌。
世界没有了支柱，那么必将消亡。他恨不起任何来了，他被自己的轻问打败了。的确，就算现在拥有灵根，也无法在几天时间达到金丹。他不能，他不能。他败了，败了。
他已经连恨的力量都没有了，他没有任何力量，没有。
时间，继续往前。
“良，你说我能等到你么？”
“良，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良，加油！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良，别怕天黑，走去我家。让我妈给你做好吃的！”
“良，别怕，我保护你！”
以往的记忆，此刻如洪流般回来，冲击着少年已快要不支的心灵。
时间回来。
看到花轿的那一瞬，他知道自己的魂永久的少了一魄，可是自己又能如何呢？又能如何呢？只有捂着心口，压着它，以免它爆炸。他哭不出来，那没用，或许眼泪已经用完了。只有，一声“祝福”。
三叔的出现，不正是上天的安排吗。或许自己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没了灵魂，不会再感觉到疼痛。但他知道，他会在某一天夜里猛然苏醒，然后泪流满面。
呵，没灵根的人又能怎样呢，连逆天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谈改变命运呢？又怎么谈救她呢？该怎么救她？拿什么去救？不忘，又能如何？能如何？？？
前刺、上挑、下劈！万剑之源在自己手中那么无力！
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她的哭，她的笑。三叔的无奈，三叔的疲惫。
为什么，为什么对自己好的人，都要被限制，都要痛苦？
为什么要让他们痛苦？
为什么要用他们的痛苦来惩罚自己？
为什么！！！
我该怎么救你们，我该怎么救你们！！！
我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她的哭笑，三叔的仰头，在脑海中一遍遍回荡，冲击着他快要不支的心念。难道，我真要认命吗？我真要让他们如此痛苦下去吗？
“不！！！”
“不！！！”
“不！！！”
如果大道无情，我宁愿无情以成大道，来保护那些爱我的人！如果无情可以成道，那就让我自己一个人来吧！
严良的眼神坚定了起来，眼眶的晶珠霍然粉碎，破碎的心念在此刻重生！！！
长发在风中向后扬起！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剑在手，呼呼如风！
他又感觉到了丹田的那个大圆环。在旋转，在滑动，在无规则的运动。
前刺、上挑、下劈！
前刺、上挑、下劈！
前刺、上挑、下劈！
他知道它在剑上，他只想用力挥剑，用力把它劈碎！他感觉的到，他挥剑时，它会有停顿。可是它随即又吸收内力，又恢复正常！但是他不管，他就是全力挥剑，他只想劈碎它，他只想救她，只想救她！
前刺、上挑、下劈！
“嘭！”严良身形重重砸地。他又一次倒下了。
“大道无情，我愿以无情成就大道，来保护那些爱我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连无情的资格都没有！！！”
“该怎么拯救你，我亲爱的人儿，该怎么救你。”
最后的低语，用掉了严良最后一丝力量。他好累，他好累，他只想睡觉，睡下去，睡下去。
下一个呼吸间，雪地上已传来少年轻微的呼吸声，映着温柔的月光，可以看到有一丝丝水光从严良的眼角正滑下。
这里安静了下来，风雪越来越大。大雪很慢掩埋了一切，包括严良。
距离此北方千里，严良的大山谷，洞府口，一女子早已泣不成声。山洞前的空中，一四丈方圆的漩涡缓缓转动，其中的画面正是一位少年大喊着“为什么”倒下，随后轻语“该怎么拯救你，我亲爱的人儿，该怎么救你。”女子听到此处，瞬间泪如泉涌，满面梨花春水。柔静的肩头，在灰色的披风下，轻轻颤抖。
她就是今上午，布置山洞的那位，不属于这世间的女子。此时的她，正看着眼前的空中，严良逐渐被雪掩埋，她的泪如泉涌般，顺流不止，眼前的白色衣衫湿了一大片。
不知过了多久。
“叮铃铃~当当当~~~”
“对不起，对不起，你会好的，你会好的……”半晌，女子通红着双眼，轻抬右手，用长袖轻拭，脸庞的泪痕。又一次带动了皓腕上的铃铛和玉坠。此时它们正响动着清脆的铃音。
“淑影……淑影……淑影……”
“这丫头跑哪儿去了，淑影……淑影……”
据此向东五十里，山脉南面，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对着漫天的风雪着急的大喊。只见，这男子眉目清秀，脸庞温和，身长七尺，一袭青衫，举止间，书卷气尽显无遗。女子则是，一身白衫，眉目和善，脸庞温慈，玉簪在首，青丝到背。身姿稍显丰盈，但也是一位少见的绝美女子。此时，男子刚大喊几声，女子便接着又喊。两人脸上满是着急。
“嗯，良，我先走了，我父母在叫我呢，我会抽空来看你的，我会一直陪你，你会好的，会好的。别怕，我在，我永远一直在。”大山谷，山洞前的女子，又用长袖轻拭了两下脸庞，随即身边的虚空一圈涟漪散开，女子已不见了踪影。洞口前的画面模糊，漩涡也随即扩散消失，大殿内的红烛又灭。
沙漠客栈，房顶。一蓝袍男子在其上看着西北的天空发呆。正是严海。半晌，酒坛在左手上开始微微颤抖，一丝亮光在仰起的脸庞上，也开始流淌。
他决定了，即便他们不管这个孩子，即便所有人都不管，即便他无灵根！但，他管了！他会护佑他！！会护佑他一生平安富贵！！！
“咕咚！”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猛的灌了一大口。
修行为何？你们昔日的情义之心哪里去了！是得到了大道了么？若无魂，要大道何用！！若大道无情，我宁可不要这元婴之境！！！
“我宁可，终生不进一步！！！”严海在房顶对天大喊，愤怒的声音在这片沙漠不断回荡，此刻各个客栈，院中的所有人都出来，看向他。
“哗！！！”酒坛在手上霍然粉碎。
“得到元婴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的道是什么！我的道不是无情！！如果再来一次，我宁愿不要这元婴！！！这次我绝不会再错！！！绝不会！！！”
“那人，怎么了？”
“不知道，疯了吧！”
“还说什么元婴，元婴是什么东西？”下面的人群，对着房顶上的蓝袍男子指指点点。
“哼！”瞬间，天空莫名一声冷哼如同炸雷般响起，随即所有人都颤抖着又回到了房间内。其他客栈的也是。
这个客栈，南边二楼的天字号房中，一盘膝而坐的和蔼白发老者，却微微一笑。随即又继续打坐。而北边的二楼天字号房中，却是一位将军在轻饮，此时他仍然在闭目浅酌。
“嗯？啊……”严海忽然躬身趴在房顶上，满脸痛苦。他看到了丹田内的元婴，此刻正眉头紧皱，盘膝而坐的它，满脸的不安，害怕。
“呵，你想反对我么？如果你不认可我的心，那么请你消散吧。”严海强忍痛苦，任由脸庞的亮光流淌，一笑道，“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弃自己的心！不会，不会了。”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听到了他的言语。丹田内元婴又蓦然安静了下来，眉头舒展，双眼轻闭，仿若又睡着了。
“轰隆隆~~~轰隆隆~~~”
“嗯？”此时，和蔼的白发老者，和那位将军此时都满脸不可思议的疑惑了一声。老者则是瞬间睁眼，满脸的不信。将军则是送到嘴边的一碗酒，停下了饮用，此时正顺着嘴角流下。
“轰隆隆~~~轰隆隆~~~”
严海却笑了，他笑的那么开心，他听到了脑海中的神识在一波一波向边界冲击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可以更进一阶了，元婴中期，唾手可得！
可是，他笑的不是修为大进，他笑的是他得到了自己的心，明悟了自己的道。正如他所说，他的道不是无情。如若为情，他可以牺牲一切。
朝闻道，夕死可矣。在他说出那句“请你消散。”时，他做到了！他做到了为情可以牺牲一切。他那时的心念，成了他新的道！
元婴中期，近在咫尺！得心明道！
仰头看向天上的明月，他觉得今天的月亮，好美，好美。他忽然觉得，行程似乎有必要改一改了。而且，他还有一些新的想法。
他微笑，在这房顶，迎风雪，喝酒，望月。
这晚，他得到了自己的心明悟了自己的道。同时，也有了一些想法。
遥远的空间。
一长脸老者，满头的白发，身着麻色布衣，挺直的脊梁，严肃的表情，整个人显得霸道又威严。
此时，他正在一间大殿内盘膝而坐。殿内云雾缭绕，烟气缓缓流动，白雾蒙蒙的一片，都是浓郁的灵气。
“报……报老祖……”一童子，清脆的颤抖声在殿外响起。
“道。”威严的长脸老者微微睁眼。
“三……三师叔的元神灯焰……”童子清脆的声音，颤抖结巴，似乎不敢说下去。
“说！”威严长脸老者瞪眼。
“报！”不待童子答话，又一清脆童子声，兴奋的在大殿外响起。
“说！”长脸老者愤怒的道。
“三师叔的元神灯焰，大了！比之前大了四分之一！”童子兴奋道，“想必应该是师叔，在大道上又进了一步吧！”殿外童子语气中，有羡慕，有感叹，也有讨好。
“行了，你们去吧。”霸道威严的长脸老者，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连话音都轻了起来。
“尊老祖法旨！”两童子同声恭敬道。
“真是没一个能让我省心的。”半晌，长脸老者闭眼，轻道。
“那是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话音一起，从大殿外进来一人影，身穿锦袍的老者，黑白驳杂的长发，矍铄的精神。整个人虽然不如长脸老者霸道威严，但其精神似乎更胜一筹。
“二弟，你出关了。”长脸老者轻道。
“讲道大会在近，我提前出关，准备一些筹码。到时候，可能会用得着。”锦袍老者一笑，又道，“这不，刚才看那俩童子慌张的样子，我就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你准备多少东西，都用的上的。到时候，各界前辈云集，只怕连我们站的位置都没有。”长脸老者叹气道。
“呵，能参加大会就好，远远站着听足矣。大会，那可是我们再进一步的机缘。上次还在传说中，那是几千年前的事了，不过引起的动荡却是久久不息，那次大会有多少人突破了一个又一个境界，真是令人羡慕。”
“的确，否则也不会被载于修真史册。嗯，这俩童子的话你听到了吧？”老者有些感叹的道，“真不应该放他走，还什么游历巩固修为，你听说过吗？我只知道，道心不稳，心魔丛生！”
“呵，事实不是摆在眼前么，他修为大进。”锦袍老者一笑无奈道。他很清楚，这位大哥的固执，否则，也不会与那两个儿子都闹成如此，不过这一切也怪不得他。他也明白。
“大道，是有情还是无情？”锦袍老者在心中自问，“讲道大会，应该会有一些明悟。”他寄希望于此。
“哼，再回来，不到元婴后期，别想出关了！”长脸老者愤怒道。
“嗤---”尘沙落地声，随即在大殿内轻声响起。
“呵，你做主。不过留点情面，毕竟父子。”锦袍老者还是一笑，劝道。
“我给他留情面，天雷给他留吗！”长脸老者怒到，“敌人会给他留吗！”
“大道……大道……”听此，锦袍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口中轻念。
“嗯，你也准备点筹码，我先去了。”半晌，锦袍老者看了一眼周围碎成粉末的桌椅，随即道。
“去吧。”长脸老者闭眼。
大殿又恢复了平静。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