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万剑
流仙最大的沙漠，风神沙漠。
此时，落日余晖。一少年，手执长剑，迎落日，追着一股旋风劈砍。不时，从腰间的葫芦里，倒出一颗丹药，入口。随后，继续追风劈砍。
“噗。”一方圆两丈的旋风散了，不知道是少年劈砍的原因，还是旋风能量耗尽，风头相撞而消失。随即，少年又扑向另一个旋风，方圆一丈。追着它劈砍，毫无章法。
这里，距离客栈有一千多里。已经是进入沙漠深处了。此时，从客栈启程的第三天。
这一带，沙丘连绵起伏。风过沙丘，风旋，旋风现。少年就在这片沙丘里，追着一股股大小不一的旋风，劈砍。不时，从腰间的葫芦里，倒出一颗丹药，吞下。然后又继续追风而去。
不远处的沙丘上，蓝袍男子看着少年的前进，微微一笑，也抬步跟上。
正是，严良和他三叔二人。
正是那晚，严良知道了自己的道路是什么，他知道该怎么劈散它了。
他看到它了，并不是什么大圆环，而是一个乳白色凝实的大风圈。优雅的滑行，有力的自转。那瞬间的静止，凝固的时间。震撼人心的美丽，让他明白了自己的道是什么。
当他看到风旋起火星与雪共舞，他明悟。他知道了自己的道路。
正如三叔问他，你有什么想法。他回答的是，追风。
严良需要内力支持，才能感受它的存在。严海就把修真者用的低阶丹药再稀释，用于他催发内力。就是这样凭借着丹药的无限供应，内力不停的往丹田冲去，他剑剑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它的滑动，它的自转。
铁剑在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旋风里，肆意挥洒。丹药，一颗颗下肚，大汗一次次滚落。严良一次次累倒，严海的一次次微笑，递水。但，他对它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
转眼，这已经是沙漠追风的第十五天了。中午太阳正烈，热气蒸腾。
严良，衣衫汗湿又被蒸干，头顶上一丝丝白气正在消散，脸蛋通红。此时，严良正站在一股旋风刚消散的地方，缓缓闭眼，深深吸气，手捂心口，随后缓缓弯腰半跪在沙丘之上。
“啪嗒，啪嗒”在其跪下的瞬间，汗水立刻顺脸而下，砸到沙地之上“嗤！”的一声又化作白色雾气，瞬间蒸腾消散。
“小良给，水。”严海由远处一闪而至，带来的劲风，猛的吹起少年汗湿的头发和衣衫。少年也猛的深深吸气，似乎，在抓紧时间感受这短暂的清凉。
“三叔，我没事的，没事，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一下就好。”半晌，严良深吸气，闭眼轻答。
“影，我休息一下，我休息一下，一下就好，就好。”
见此，严海忽然感觉有沙子进了眼睛。
“嗯，好样的。我在呢，我在！”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不敢大声，他怕再大声一点，就会被少年发现其中的颤抖，“嗯，这一葫芦丹药好了。”
严良闭眼点头。他很明白，不管如何累，他都不会放弃。以前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他就可以挥剑到直接累倒。现在他有了道路，有了可以救她的道路，有了可以救她的希望，他拼死也不会放弃，只要能救她，他可以一切，是的，一切，一切！！！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大山谷，那位叫做淑影的女子，他要救的女子，此刻正满眼通红的看着他，看着他的汗一滴滴落下又瞬间被蒸腾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
“良，别着急，别着急，你有足够的时间，你有。”半晌，女子，淑影轻声颤抖着道。随即身旁一圈涟漪散开，她又不见了踪影。
大漠清冷的夜，月光清晰，繁星明亮。篝火噼噼啪啪，溅出三两点火星，随后被清风带走。
旁边，严海身前漂浮着一个水缸大小，青铜色三足鼎炉，在缓缓转动。只见他手指掐动间，灵力飞窜，一道道灵力丝线不绝飞入鼎炉。
盏茶功夫。
“成！”严海蓦然大喝一声。随即，手指间的灵线，一条条飞窜在空，或穿或引，或融或撞，或散或合。下一个瞬间，一个拳头大小的符文，散发着湛蓝光辉，在空中摇摇晃晃。
“去！”严海又一声轻喝，随即手中灵线飞出。符文在牵引下，一头撞上缓缓旋转的鼎炉，随即消失不见。下一个呼吸间，已从鼎盖的透气口处，传来阵阵异香。
“来吧。”严海平静一声，随即伸手，鼎炉立刻飞速而来，在飞来的过程中急剧变小。随后，左手戒指微光闪过，鼎炉已不见了踪影。
“呵，你只需要催发内力，只要把丹药稀释就行。我带的丹药足够你用几年的了。”严海自言自语道，一手端着酒坛，一手负立在背。正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沙丘上，挥剑的少年。几缕细风在他的剑上，乱窜。他的三才剑法，是那么的流畅优美，那么有力，那么有味。他知道，他的三才剑法可不仅仅只是炼心。
“咕咚”，严海不时一大口。然后，继续静静看着。
第二十五天。中午，烈阳高挂。
“噗---”又一股旋风在严良的剑下消散。
“嗯？到底是该快呢，还是慢呢。”汗滴啪嗒，啪嗒，入沙。严良浑然不觉，此时正对着旋风消散的地方，自言自语。
远处，又一声风吼声呜呜传来。
“嗤啊！”黄沙被蹬开的声音，最后一滴离开脸庞的汗还没落地，严良已冲出了十丈远。有丹药的无限供应和堪比先天初期的强悍身体，他确实可以，可以。
三丈方圆的旋风，少年在其内追着跑。
挥剑，或快，或慢。或轻或重。有时，猛的连刺十几剑。有时，又轻缓挥出。
有时，又在旋风中，施展他的三才剑法。前刺、上挑、下劈。有时，又在旋风中心，闭眼随风而行。
两人一路向西，追风。第三十天，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傍晚。
“噗。”，又是一股旋风消散。严良闭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中的剑被霞光映成金色。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风在轻轻吹动他的衣衫。
“呵，原来是这样，是这样……”严良低语，随即轻轻睁眼，微笑。
“在这之前，是五十剑左右打散一个旋风。现在……”严良的自言自语声还在原地，人已经向不远处的一个方圆两丈左右的旋风冲了过去。
仰头，丹药入口即化。热力由腹内散于全身，劲力不吐不快。下一刻，严良已执剑冲入了旋风中心。内力也又一次冲入丹田，他又看见它了，乳白色的凝实大风圈。它在漫无目的的游逛，和无规则的旋转。
它的轨迹，每一丝滑动。它的自转，每一次转速转变。严良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在随之改变韵律，或快或慢。他竟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大风圈是有灵魂的。”
他想起了那晚，漆黑的夜空，它的优雅和有力。瞬间静止，凝固时间的张力，都深深震撼了他。此刻他竟然有点窃喜，这么美的事物竟然在他的丹田，竟然只属于他一个人。虽然，它还在不停的吸取自己的内力。
即便有内力，也不过凡人一个。没有灵根，就是蝼蚁。几十年后，一切痕迹不复存在。所以，即便你内力如海，也逃不过生死。他并没有怪任何，并不怪它吸取自己的内力。
相反，他心中还有一种隐隐的感觉，他将靠它成就无上大道，他将靠它来救她，靠它来救。那种感觉告诉他，只需要将它打破，他就会翻天覆地，他就会拥有救她的能力。
如此他怎敢不尽力，怎敢不感谢？如今的追风，就是它告诉自己的感觉，告诉自己该这么做，也必须要这么做。现在有了希望，有了救命稻草，怎敢放手？怎会放手？只要有一丝希望能够救她，他拼到天尽头，也不会放手，绝不会！
内力，又在不断被它吞噬。手中的剑又重了起来。剑此刻与它又达成了联系。严良知道，它就在剑刃之上。
“对，就是它，就是这种感觉。”旋风中，严良蓦然睁眼道。
剑起！
遵循着对它的感觉，朝一个方向轻轻挑起，再挑，再挑，再挑！连续八剑，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最后一剑平缓直刺。他听到了“嗤---”一声悠长的声音响起。
严良微笑，那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细风在剑刃之上乱窜。如今，被他用另一种方法给施展了出来。是的，之前是三才剑法施展，现在是靠着对它的感觉施展。
“嗯？”下一刻，严良疑惑一声，又挥剑朝反向而行。
剑剑直刺，剑剑直刺，剑剑刺！越来越快，越来越重！连刺五剑。最后一剑，随即轻轻一点。
“嗤---”剑刃在静止时微微颤抖。
“嗯？”严良又猛然朝前猛劈，连劈，十三剑。
一剑重过一剑，一剑重过一剑！他的手臂在轻颤。丹田中的它轻轻摇晃，滑动骤减，自转骤加，内力疯狂的被吸入。它告诉他，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觉，用这种感觉一直劈下去！一直劈下去！！
严良感觉的到，在他全力时，它也在用力。他的力是束缚，它的力是用来挣脱！它会加速自转，用来挣脱剑刃对它的束缚，所以剑越来越重！严良越加的能清晰感应到它的运动轨迹，它的感觉。
严良的一剑重过一剑，它是在减速，在急剧减速！严良不仅要它滑行停止，也要它自转停止！他还记得那一刻，瞬间静止然后轰然溃散。只要静止了，它就会溃散，严良明白。
如今成功就在眼前，救她指日可待，他怎敢不竭尽全力？他信它告诉自己的感觉，它告诉自己，只要劈散了它，就可以，就可以一飞冲天，就可以翻天覆地，就可以救她，可以救她。他信它，他信，他信。
一剑剑重剑，在抽着它的力量，让它减速。但它也在疯狂地吸取内力，疯狂的加速自转，全力的反抗。
最后一剑，轻轻上挑。剑刃之上的丝丝声他听到了。他也听到了，它在丹田中一声悠长“嗤---”那是猛然加速后，又骤减的声音。似乎，它也松了一口气。不过很明显这次，严良又没有成功让它崩溃。
“嗯？剑尖的风，和它的加速。一个生，一个灭？一个快一个慢？”
“噗---”此刻旋风才骤然破碎。严良闭眼在原地，脑海不停的回想那最后一剑。
最后一剑，剑轻挑，剑尖风凝旋而生。丹田它瞬间加速，随即又骤减恢复平常。
“那一剑，那一剑是什么？是轻还是重，那种感觉，那种感觉。”严良眉头紧皱。
“那一剑，不是轻，不是！不是！！不是重，不是！也不是！！那是什么，是什么！！！”严良大声问自己，“那是什么！！！”
北方千里，他的大山谷，那位女子，淑影又站在那个山洞口。此刻，看着少年严良的眉头紧锁，大声问，她的两只玉手，也紧紧的握了起来，攥成两只秀气俏丽的小拳头。星月般的双眸，满是紧张。紧紧盯着，画面中的严良。
那一剑，在严良脑海中不停的一遍又一遍的回放。他急的满头大汗，一遍遍的自问。手中的剑，也在下意识的挥动。
“是这样么，是这样么？不是！不是！不是！都不是！”
随即又一次挥剑，剑尖凝旋的细风，随着挥动而散。严良的手臂颤抖了一下，他忽然看着自己的手臂，满脸的不敢信。
“难道是，难道是！哈哈！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是……”任凭，严良以往看破一切的冷静，此刻也不禁大笑了起来。
“轻与重是这样，那么快与慢应该也是了。”严良在脑海回忆着那一剑，十三次重剑，最后一剑轻刺，风在剑尖急剧凝旋，丹田的大风圈骤然加速又减速。
“快与慢，快与慢，快与慢……”严良仿若呓语，“也是这样，也是，也是……果然也是。”
“下次，我不需要再借助它的感觉了，不再需要了。我不需要内力就可以破旋风了，我不再需要内力了，也不用再麻烦三叔炼制丹药了。用我单纯的肉体力量就可以了，就可以了！”严良笑着轻语，随后轻轻睁开双眼。
“影，我明白了快与慢，我明白了轻与重，我明白了。”
风吼呜呜，从远处传来，少年觉得那么静，那么静。
落日，那么温暖，那么温暖。天边的金霞，那么美，那么美。整个天地那么大，那么大。严良，抬头看向远处的三叔，他在看着自己，他在微笑。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大山谷的那位女子淑影，此刻也在看着他微笑，从他笑着轻语，她就开始了微笑。又微笑看了一会儿，涟漪散开，她又消失了。
“这次，二十六剑，这是二丈左右的旋风。如果三丈左右，或许就三十多剑了。”
“没有正和反，没有正反。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严良的轻语，随即淹没在夕阳下的风吼中。
这是第二个月，第三天。烈日当空。
“噗”，又是一股旋风在严良的剑下，化为散风。他闭眼静静站在原处，风轻轻扬起了他的头发和衣衫。
“呼呼，呼呼”剑刃往右重重划了两下，又往左轻刺了两下。最后一刺，几缕气流又开始在剑尖凝旋，发出“丝丝”声。
“快与慢，快与慢，是如此没错。但，但……”严良轻轻点头，随后又皱眉轻道。
“哎！小良来喝口水吧。”远处传来严海的微笑声。严良一笑，似乎是暂且压下了疑惑，随即朝三叔奔去。
“凉快些吧！”严海一笑，指了指在高空遮住这一片烈日的蓝色云朵，道。
“三叔，法力、道术通天。”严良平静笑道。
“呵，你知道我们炼气，平时是怎么修炼的吗？”见少年望着自己，蓝袍男子轻轻一笑，似乎有些自嘲道。
“就是，所谓的与天地合一，就是无情无欲，就是让自己空，空！”
“为什么是空？”严良疑惑。
“空就是天地，天地就是一切。”
“空就是自然，自然就是顺应天意。”
“顺天者生，逆天者亡。”
“人的力量再大，能大的过天吗？不是有句话么，当你放下一切成空，那么你就能得到一切了。这就是空。”
“空？”严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这个字。
“可是，当真的放下一切成功时，你的心还会在么？或许当你真的成空，你会得到大道，可那个时候的你，还是你么。”严海的语气变得悠远，又似在自问。
“这就是我们修真者的无情道，自然道，顺天道，空道。或许会对你有帮助。”严海微微一笑，道。
“空？”
“空？”
“空是天地？空是无情道？空是一切？”
“这空……”
严良挥了挥手中剑，看着上面的细风，生又灭，沉默。
“影，我的道，绝不是空，绝不是，我无法放下你。你，今天还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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